外部投石机，内部断粮危机：攻城之战中，城里的人只能坐着等死吗？

摘自《城堡的故事 半部英国史》 原著作者马克·莫里斯 已获得化学工业出版社授权发布。

编者按

看过有关欧洲中世纪影视剧的朋友们可能都有看过一幕场景——围城之战。围城战役是一门古老的“艺术”，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拼命堵住。对于攻城者来说，面临的选择很多，他们可以用投石机、制造大火等办法来逼迫城里的人投降；对于困在城堡内的守卫者来说，这就是一场既痛苦又漫长的等待游戏。

国历君今天将以英国内战中的“罗切斯特大围城”战役为例，从伦敦的叛军和国王军队之间的战斗里，找到欧洲中世纪攻城之战中双方怎么打的答案——

罗切斯特市坐落在肯特郡的北岸，梅德韦河的河口。在这座城市的天际线下，最鹤立鸡群的建筑并非建于现代，而是建在大约900年前。它就是罗切斯特城堡（Rochester Castle）。方圆几英里之内，一切建筑在城堡的巨塔面前都相形见绌。

罗切斯特城堡的位置（图中红点处）

罗切斯特城堡的规模的确卓尔不凡。从石塔的基座到角楼的顶部，高度是125英尺，这让它一举夺得全国最高塔的荣誉。该塔始建于1127年，也是同类建筑中建造时间最早的石塔之一。

罗切斯特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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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序幕：国王与叛军

1215年10月11日，一支由100名骑士组成的精锐部队来到罗切斯特城堡的城门外，要求准许进入城堡。城堡的主管雷金纳德· 德· 科恩希尔爵士（Sir Reginaldde Cornhill）正盼着他们的到来。他毫不犹豫便将吊桥放下，于是，城门大开，骑士们长驱直入。

这些人是叛军，他们来到肯特郡，是为了执行一项极为危险的任务。这年的早些时候，他们和几十位贵族一起公然反抗国王，夺取了对伦敦的控制。但最近一段时日，他们开始觉察，形势正渐渐对他们不利。于是他们决定采取措施。这些骑士经同僚推选，组成了一支最骁勇善战的劲旅。他们此次行军东南，旨在开辟第二道战线。他们明白，如果要坚守住伦敦，必须分散国王的注意力，将兵力从首都引开。

从这一点看，他们的计划极为成功。两天后，一支皇家军队驻扎在了罗切斯特堡的城墙外，约翰王驾临了。

约翰在打猎

约翰是亨利二世最小的儿子，也是最不争气的一个。他背叛了他的哥哥，贤明的“狮心王”理查，篡夺了英格兰的王位。还因为撕毁《大宪章》，引发了英国内战。

最终，这场战火烧遍了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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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准备：占领要塞和洗劫粮秣

英格兰东南部，尤其是肯特郡，是斗争的最重要场所，因为双方都在寻求欧洲大陆方面的支援。叛军一方已经决定，要将英格兰的王冠献给法兰西国王的长子——路易王子。夏天的时候，他们已经向路易发出了邀请，现在正企盼着他快点到来，亲自主张他的权力，并带来他们亟需的增援。与此同时，约翰也在寻求着海峡对岸的支援。他的支援是来自佛兰德人的雇佣兵。不久前，国王刚刚派遣征兵代理人前往海外。现在，他正焦急地徘徊在南海岸，一面努力争取海峡港口城市的效忠，一面对雇佣兵翘首企盼。

在这种情况下，罗切斯特城堡因为坐落在梅德韦河对面通往伦敦的干道上，争夺它的控制权就变得尤其重要了。

伦敦的叛军意识到，罗切斯特城堡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这时，他们便制定了作战方案。他们派出了一支骑兵部队去占领城堡，依托城堡，抵抗约翰。这支部队的头领便是威廉· 德· 阿尔比尼爵士（Sir William de Albini）。

阿尔比尼和同伴抵达罗切斯特城堡，是在一个周日。进入城堡后，他们惊慌地发现，这里的储藏室储备匮乏，不仅枪支弹药短缺，更令人忧心的是，他们几乎毫无存粮。为了补救这一艰难的局面，他们迅速行动，为了粮草而洗劫了罗切斯特市。不过，他们洗劫粮秣的行动只持续了48个小时。周二的时候，约翰已经率军兵临城下了。

13世纪初，围城战役是一门古老的艺术，攻城者面临的选择也很多。然而，对于约翰来说，有些路却已经被堵死了。罗切斯特城堡的塔楼在最初设计之时，已经特意对此进行了防范。塔楼第一层的入口，用一幢前翼楼进行保护，这就排除了使用攻城锤的可能。同样，塔楼耸立如云的高度也杜绝了利用梯子或所谓云梯（有轮的木塔）攀爬城楼的想法。石塔全由石块砌成，顶部封以铅皮屋顶，塔楼对火攻也基本免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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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十字弓VS“重型火炮”投石机

面对罗切斯特城堡的重重障碍，大部分指挥官会选择安营扎寨，等守城者耗光粮食。然而，约翰既耗不起时间，也没有这样的心情。相反，他选择了一种更为危险的策略，试图强行攻入。但是，为了锤击城堡，必须充分地接近城堡，仅是这一点就会冒极大的生命危险。毕竟，城堡内的人马配备了十字弓。

当时的人们深知十字弓的巨大威力。即便是一名无足轻重的步兵，有了十字弓，也可以要国王的性命。约翰比所有人都更明白这一点。1199年，“狮心王”理查一向所向披靡，却被一只十字弓镞射中了肩膀。之后，伤口化脓，进而夺走了他的性命。约翰本来就贪生怕死，再加上他的兄长的猝死犹如昨日，所以1215年围城时，他总是自觉地避开十字弓的射程。

魔鬼的武器。这只12世纪时雕刻的柱头展示了恶魔使用十字弓的场景

虽然约翰被敌人逼得时刻保持警惕，但他也不甘于躲在防线之后而束手无策。相反，国王也装备着最新式的攻城武器，而且，他的新玩意儿更加庞大。另一位可靠的、掌握信息充分的编年史家巴恩韦尔（Barnwell）曾记述道，国王前往罗切斯特时，带了“五座投掷机器”。毫无疑问，这些机器就是那个时代最重型的火炮——配重式投石机（trebuchet）。

位于卡尔菲利城堡的配重式投石机的仿制品

12世纪，阿拉伯人发明了配重式投石机。可以说，它是牵引式投石车的升级版。但是，它在弹射投掷臂时，靠的不是人拉绳子，而是大型的配重物。

牵引式投石车

和十字弓一样，配重式投石机这种机器也是基于储存能量的工作原理。储能的第一步是升起配重物至适当位置。配重物其实是一个木箱子，里边装着大约2吨的泥土与岩石。四五个人一组拉动绳子，大约5分钟可以完成这一步骤。一旦配重物被升起并固定在适当位置，就可以装弹了。投掷臂的长端绑着吊索，炮弹就装在这个吊索里。这里使用的炮弹是浇灌混凝土的圆球，早期的炮弹是由石头或铅制成的。一切准备就绪后，猛地扣动扳机，配重物随即落下，巨大的拉力将投掷臂的短端拽下去，长端被弹射起，带着吊索一同飞出。

据记载，当时攻城者对城堡的轰炸不分昼夜。石弹如雨点般落下，食物越来越少，凛冬又开始降临。伴随着这一切，毫无疑问，他们还能再支撑多久呢？

单兵将轻型投石车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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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合：叛军希望破灭，闻风丧胆的援军

然而，他们真的撑了下去。他们的意志如此顽强，部分是因为他们坚信骑兵援军终会到来。即便不是路易王子率军，也一定是他们伦敦的同盟军。据一位编年史家记载，留在伦敦的骑士曾向阿尔比尼和他的战友发过誓，假如罗切斯特被围困，他们一定会去驰援。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遵守了诺言。围城两周时，一支由700名骑兵组成的部队离开伦敦，动身朝罗切斯特进军。然而，走到路程的一半时，他们丧了胆气。到了达特福德（Dartford）时，他们又折返了回去。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尚不明确，但是据推测，也许是他们派出的侦察兵回来了，向他们报告了约翰军队的规模。我们不知道国王的兵力具体有多强大，但是700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被吓得临阵退缩、逃之夭夭，仅仅从这一点看来，我们多少也会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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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合：一边挖地道，一边放火

约翰很快就获悉，他的另一部分敌人已经做了“缩头乌龟”。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应该会窃喜吧。但是，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慰藉。虽然约翰造价不菲的攻城机械还在不断地朝罗切斯特城堡和它的守卫者投掷着炮弹，可他们却还在负隅顽抗。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个事实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烦躁。那就是，投石机是不会起什么作用了。因此，国王只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最后的选择上：他要在巨塔下挖掘地道，希望石塔塌陷下去。

13世纪早期，一名叫 Matthew Paris的人画的当时战役的场面

挖掘地道的技术早已有之。据悉，罗马人和维京人在早前围攻城市时就已经使用这种策略了。但是，这种策略并非百试不爽。如果城墙建造在坚硬的岩石上，在下面挖掘地道可以说是毫无可能。如果城墙外设有护城河，或者地面下的土壤松软或有浸水，这同样不具备挖掘地道的条件。此外，即便挖掘的条件理想了，挖掘者本身的条件却和理想远远沾不上边：他们工作的环境阴暗、潮湿、危机四伏——如果他们头顶的土层突然塌陷，那么他们挖掘的地道也就成了自己的坟墓。

在和平的条件下挖掘地道尚且不易，在战争的环境中就更加危险了。毕竟，被围困的一方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断挖掘者的进程。在开始挖掘前，挖掘者竭力靠近拟定的挖掘地点时，便要想方设法躲避对方的箭林镞雨。为此，他们要借着“龟壳”或“猫”（一种有轮子的木头遮蓬，上面盖着浸水的动物毛皮，以防敌人的火攻）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前进。即便到了地下，挖掘者依然要面临被攻击的危险。

约翰非常幸运，工程师向他汇报，罗切斯特周围的土壤环境适合挖掘地道，即便如此，这项任务也绝不轻松。尽管坎特伯雷的铁匠生产的所有十字镐已经送到了他们手中，这项行动也必定要持续数周。其中，挖掘者遇到坚固的石头地基时，任务还一度中止。这些石头地基并不属于城堡主塔或城墙，而是旧罗马时代罗切斯特市的城墙地基。他们只有绕过这段地基，才能继续挖掘。

对于困在城堡内的守卫者来说，这就是一场既痛苦又漫长的等待游戏。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尝试了上述任何一种先进的反攻策略——当然，除了在等挖掘者从地道中爬出来时，守城者用十字弓射杀他们。和对付投石机一样，守卫者只能寄希望于塔楼和地基的坚固程度。当然，如我们所知，它们也的确非常深且坚固：19世纪末，在对该城堡进行考古发掘工作时，发掘者都没能挖到城墙的地基底部。约翰若想挖到城堡主楼的正下方，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罗切斯特城堡

然而，最终，约翰手下的挖掘者们做到了。到11月25日，地道已经准备就绪。现在，这座成百上千吨的建筑仅靠着地道里的木桩支撑。同日，约翰派人给他忠心耿耿的仆人休伯特· 德· 伯格（Hubert de Burgh）送去一封信，信中写道：

“我们命令你送来40头做培根肉用的生猪。”当然，这不是用来犒劳辛苦的地道挖掘者的。即便他们都是像约翰那样的饕餮，也消耗不了那么多的火腿三明治。

国王进一步解释道，他们需要的那种猪，是“油脂最厚、最不适合食用的猪”。原来，约翰需要的并不是食材，而是油料。他们需要用这些倒霉的动物，“点燃放置在罗切斯特主塔地基下的木桩”。

一旦地道挖好，里边便会塞满枯树枝、稻草等引火物，准备放一场大火。

接下来的场面，不管有没有伴随着猪的嚎叫声，都已经足够震撼，令人胆寒。他们把火把扔进地道中，地下深处，引燃物被点燃，猪油烧得噼里啪啦响。火苗开始吞噬浸满油脂的木桩。随着火势蔓延成一片火海，木桩也开始断裂。顷刻间，地道上方的土层开始塌陷，巨大的城堡主塔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开裂了。最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城堡主塔的一角倒塌了。

罗切斯特城堡主塔重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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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尾声：城堡的“最后屏障”

尘土尚在飞扬，约翰的人马便已经从裂开的墙洞中冲进了城堡主塔。神奇的是，城堡内的人虽然刚刚经历了混乱与恐慌，却仍不忘顽强地抵抗。城堡主塔的东南一角已经沦为一片废墟，但是它巨大的横壁却依然屹立不倒。利用横壁的掩护，叛军孤注一掷，组成了最后一道防线。他们成功了。尽管国王的人马也努力了，但他们还是没能强行攻入城堡。

将罗切斯特城堡一分为二的巨大横隔墙。在大殿层，横隔墙分解成一根根的石柱，方便人们在塔楼的两部分之间自由穿行。

在围城之初，约翰曾公开地嘲讽过对手的斗志。

“我太了解他们了，”约翰曾如此唾弃道，“他们不足为患，更不值挂虑。”

现在，围城已经7周了，国王一定恨不得把自己当初的话给收回去吧。

约翰

虽然约翰使出了各种进攻手段，可最终还是饥饿迫使了叛军投降。这一天恰好是11月30日，圣安德鲁日。围绕着这座城市的城堡的争夺，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

“在人们有生的记忆里，”编年史作者巴恩韦尔曾写道，“还没有哪一场围城战，攻城者会这样疯狂地紧逼，守城者会这样顽强地坚守。”

《城堡的故事 半部英国史》

[英]马克·莫里斯[译] 付稳

化学工业出版社2018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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