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和乔振宇的鉴宝局，他说，鉴的其实是人心 | 对话导演五百
拍摄《古董局中局》，在浩如烟海的古董中识别真赝，在缥缈复杂的人心中辨别真伪，并为一个崭新的题材写下开篇的一笔，这件事，怎么说都不是容易的。
但做容易的事，那显然才不是五百导演的风格。
能被称为“鬼才”，向来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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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
我们最喜欢的一个故事的缘起，大概，不为风起、不为云动，为心动。
曾监制过口碑网剧《白夜追凶》的导演五百，去拍了《古董局中局》，是出乎意料的。但，他拍摄影视剧，若落入预料中，倒反落入窠臼了。
当腾讯影业和壹加传媒布局《古董局中局》，找到导演五百时，他正因为自己的电影《大人物》档期调整，而恰好有个空档。
江湖人称“亲王”的作家马伯庸，《古董局中局》这部小说虽质地上乘，对于五百所在的五元文化和公司隶属的弧光联盟来说，却是个挑战：谁也没拍过这种类型的电视剧。
没人做过，就放弃？当然不。
“这个题材没人做，其实倒好，我喜欢没人做的东西。而且《古董局中局》，它和中国文化相关，能牵连出许多历史细节，这种类型也只有中国能做出来。”说起缘由就是如此简单：它新奇、中国，为什么不做？
五百出生于东北长春。幼年时代，他可是个让师长头疼的问题儿童：这孩子太叛逆，经常和老师斗智斗勇。
“我上中学多待了三年，大学记过过，而现在是个硕士，想起来就觉得荒诞。不规矩的人生，让我直到26岁去了剧组，才发现：啊，这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怎么就这么合适呢？！我这辈子，肯定就是要做这件事，上帝终于给我开了一扇窗！”
“我一定要拍一些别人不敢拍的、别人嫌麻烦的作品，他们觉得何必拍个电影把自己搞得死去活来的。”
从《心理罪》就是如此，五百回忆，“那几年我一上来就拍刑侦、悬疑剧，其实挺费力不讨好的，拍出来可能也不太受待见，又死人又一地血的，哪儿有合家欢的喜剧受欢迎。但也正是这种特别费劲的事，特别容易出好导演。”
可能是因为从小叛逆到大，五百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人这一生，痛苦总是必经的，与其年轻时享乐而延迟了痛苦，在后期不得不面对，倒不如趁早迎接它，与之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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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起来有人觉得我挺明智和超前的，有眼光，但其实我是个直觉系，公司什么时候该做哪部戏、不该做哪部戏，我在冥冥之中都会知道。我不强求，也不主动，顺其自然，就像《古董局中局》，遇见了适合的，该冒的险、该经历的困难，我都会迎接。”
更何况，古董加传奇的悬疑剧，最是吸引点。
“古董本身的鉴宝手法，其实就是掌眼，看过三秒就完事，根本没什么悬丝诊脉、隔空断物，挺枯燥的，但民间收藏这事听起来，本身就是挺炫的，可以虚化，可以飞，它会是传奇，是老百姓热衷的。
而传奇，也会承载梦想，所以无论鉴宝也好，找回国宝也好，都是为了给那些英雄增加传奇性的氛围。”
“传奇，就是梦想的一部分。”
释义
“拍片，我也会崩溃。在项目中会觉得太难拍了，为什么要接啊？但就是贱，没办法。”拍摄这天，五百嗓子还在发炎，他一边喝了口川贝枇杷膏，一边哑着嗓子，面对面地解释他电影里所有的枝节。
枝节之一，也是重中之重，是鉴宝。“鉴宝难拍，还有就是专业名词太多，念起来都拗口，所以也必须向观众解释，什么是火沁法之类的。为了饱满人物，我们最终也选择了将鉴宝解释清楚。”
为着这番的释义影像化，美术和道具花尽了心力。“我们的好多道具，包括则天明堂玉佛头、海兽、三足鼎等等，我们都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造的，足可以乱真。”
就拿玉佛头来说，因拍摄需要，剧组必须提前将道具埋到地下100多天，静待时间点滴流逝，挖出来，才够格拍摄。“佛头必须要那个土气，因为用物理法不经过时间，就是做不出来。”
另外的一些道具，譬如父辛爵，就必须提前一天，将其搬出，用火炙烤，拍摄时，器具方才有质感。“道具做得细腻，拿出来一般人是分不出真假的，这样我们的鉴宝，才更有说服力。”
“我们这个剧里所有提到的古董，都是真实存在的，它们的历史也都是还原的。在细节上无限接近真实，也找到了最典型的古董，古董界的人一看就会知道。”
为了拍摄许一诚当年走过的一个墓道，剧组花了几百万元在大棚里搭设实景，所有的机关设置，从质感和真实度上，也请亚洲置景最好的老师做成。而这场景，拍摄只用到了7天。
道具组辛苦，其他人也并不清闲。比如服装造型，虽然五百要求，尽量还原故事发生的20世纪90年代，但此基础上，“我也希望有一些跳跃，毕竟这不是一个完全的写实剧。”
而许愿、木户加奈、药不然、黄烟烟等几位主角，在原著小说的基础上，也做了不少改动。
“在支线上，他们从单打独斗变成了组团出击，在整个过程中各人也有各人的心思。到了后期，大家会发现黄家的背景、药家的背景、黄克武真正的目的、五脉各自的心思算盘到底是什么。”
所以，所谓古董局中局，不仅仅在于鉴宝，也在于鉴人心。“许愿在这个过程中，了解到为佛头牺牲的人，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其他几脉的人，也是拧在了一起，彼此之间的情感从信任到不信任，又到信任，又到不信任，有各自的真诚、无奈……”
终究，易鉴无价宝，难得有心人。
悦目
《古董局中局》这部剧，当承制方壹加传媒找到五百时，五百第一时间想到了弧光联盟的导演余庆做联合导演，又陆续找来摄影指导、灯光指导等弧光联盟的老搭档。这也是弧光联盟的第四部作品。
“团队太熟，很多东西就不需要太多沟通。我们会根据题材选择所有的硬件，所以这一次，我们用的是库克的变形宽银幕，这样才能拍出来那种特别的复古、华丽、舒服的虚焦。”
在宣传期时，五百导演总说，这部戏，从色调到服装，都有种《王牌特工》的复古华丽感。“《王牌特工》用的就是变形宽银幕。拍古代的东西，用变形宽银幕才更有感觉，细腻又复古。”
解决了这个影像层面的大问题，其他的也一一落实。马伯庸给了五百最大的自主性，而另一位导演余庆，则在剧本上做了深度努力，最后的成稿，几乎完全推翻了原剧本。
在《古董局中局》上线后，有的观众说，这个片子为什么节奏变慢了？这可不像五百导演以前节奏紧凑的单元剧风格啊。
“但其实，我们就是有意这样做的。拍摄时，很多镜头也是很稳很慢的，佛头案不是其中的一个案件，而是跨越了几代人，用一部戏说完，最后我希望带给大家的感觉是，你进入了那个年代，进入了一个梦境，就像揭开了一本尘封的画卷。”
为了这种“缓慢”，除了做出扎实的道具、细腻的光影、基于现实而又不完全写实的服化，整个故事的拍摄，也完完全全按照原著小说的路线，老老实实地从北京出发，辗转4省11市，经过河南安阳、洛阳，到达西安。五百说：“所有原著里的景，我都实地去看过。”
在拍摄烽火戏诸侯的骊山场景时，要解决的已经不是遵守原著描述这个问题。西安作为著名的旅游城市，骊山作为著名的旅游景点，每天人山人海，如何让一个剧组踏实地不受干扰地拍摄应该拍摄的部分？
“我们那天起得特别早，避开了人潮。而最神奇的是，那一天正好天降大雾，和预想完全不一样。去航拍，真的会什么也看不见，直到穿过迷雾，看到了烽火台的边角，再从烽火台看下去，也是云雾蒙蒙。不过这样也好，晴天是晴天的味道，大雾有大雾的味道，这也可以算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也体现在因人制宜。当年马伯庸写小说时，私心是，特别希望姜文、夏雨和张一山来演，但最终主角变成了夏雨，三代合体虽未实现，也总算是了却一桩心愿。“其实我们找演员，不看别的，就是看人合适不合适。夏雨演许愿是这样，五脉的老戏骨也是这样，他们坐在那里，就是有气场。”
说起演员，五百最多的描述，是合适。“我们是内容为王的团队，所以你看我找的所有人，从幕后到演员，都是合适的。”
“夏雨演戏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他很认真，对每一次情绪的动机都把握和琢磨得很仔细，他表演出来，微表情就是能够给到；我和蔡文静很熟，黄烟烟的角色，选来选去还是觉得她最合适，结果果然也是这样；
田中千绘是我和制片人孙合彬坚持了好久的，我们需要一个说日语的人演日本人，她第一天来试妆的状态其实没那么好，但我们还是坚持了一下，结果她越来越好，直到她就是木户加奈；
乔振宇除了演戏好，人品也超级好，有一次头磕破了，挺严重的，都没说，直到我要超拍1小时，他实在忍不住了，得赶紧去医院，我才知道。”
话说回来，五百也曾经被人说过，你为什么不拍大IP、用大流量？
“因为我一直觉得重要的是故事而不是IP。其实有很多小说并不适合改编；而流量真的能保证一个剧点击率几何级上升吗？也不一定。以前大流量有特别不好的风气：我钱给你，你戏好也行，时间给足我也行，这两点你都做不到，还想要个好作品——我，臣妾做不到啊！”
此刻学会了玩笑，以前，五百导演的火药味更足。拍《画江湖之不良人》时，五百形容自己“是个阎王”，经费紧张，加上状况百出。“我每时每刻都在发火，走廊上看见谁都恨不得叫过来骂一顿。
后来再拍戏，我就没发过火，因为我确实是一个要求很高的导演，但只要你达到了我的要求，一切都好办，团队也拥有了自觉。”
反击
身为一个纯爷们，五百拍摄的很多剧，挺破圈层。对于网友的惊喜反应，他说：“就像你喜欢吃一个东西，会一直吃不换别的吗？不可能。粉丝也不可能天天只看同一个题材，或者同一个偶像的剧，他们也会换口味，只要那个东西是好的。”
他笑说：“我自己也看《流星花园》，也看玛丽苏，我还真想过要不要去拍这些题材，但不敢拍的原因是，我怕女性的那些点我真抓不准。毕竟，虽然身为观众我能看懂，可是如果作为创作者，是必须自己先在一个高度上，才能去够到水平线的。起码目前为止，我怕自己没有那个超越性的高度。”
继《古董局中局》之后，五百的电影《大人物》也要上映了。他回归到了自己喜欢的题材、喜欢的风格：硬朗、男性化。
不同的是，他说：“我以前都是悬疑感很强的，去研究心理，慢慢触碰人性，但《大人物》非常直接，没有一点废话。所以为什么叫‘开年解气，专治不服’，就是我不绕弯了，在这部剧里，我直来直去。”
“我喜欢这个题材的原因，一是它直面痛苦，二是题材的触碰点很现实，每个人都经历过不公，那个时候，你是站出来，还是选择忍耐？为什么说‘沉默就是帮凶’，就是因为现实中一定有很多不公，这些年我们发现网络变成了一个泄愤的地方，但其实那种‘没原因，我就是看你不爽’的网络发泄真的对吗？
你逃避真正的问题，不为自己挺身而出，站出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真的对吗？《大人物》说的就是这么一个事情。”
在《大人物》里，王千源演的小人物小警察，面对富二代包贝尔和他背后的大人物，历经波折，选择了正面迎击。
在采访结束前，时间停顿了几秒。短暂的停顿后，五百的眼睛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当年我来北京，真就是咬咬牙来了，如果不是那一次的咬咬牙，可能我会一直在长春。拍网剧，我第一次拿融资的时候，没有人相信我，都觉得我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我又不是科班的导演，也没什么知名度，我还不买IP也不信大流量，但我就是相信自己。我要时刻提醒自己，摒弃资本涌入带来的那种慌张，当作品内容质量有了高水准的时候，资本是不用担心的。”
我想起弧光联盟成立之初，五百的表态——“友谊不是互相取暖，而是相互成就伟大的工业。”“现在看来，坚持内容这条路，真的越走越宽，越走越明朗。整个五元文化，围绕着弧光联盟做服务，一直在做的事，就是一个团队的工业化。”
熬过至暗时刻，便是春暖花开。
最后，芭姐还就1月10号上映的电影《“大”人物》，与导演五百，来了一次胡同深处的对话：
本文原载于 芭莎电影
总策划/芭莎电影组
摄影/常修雨Xiuyu Chang
统筹/任博Renee Yam
执行/阴博文Blair Yin
妆发/窦凯
采访&撰文/孙洁
助理/王一璠、王海伦
场地鸣谢/de Gourn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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