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凑亚太版“北约”，没那么容易！

6 月末，北约峰会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召开。作为北约特邀的 " 合作伙伴国 "，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美国亚太盟国也参加了此次峰会。此外，峰会还安排了美日韩、日韩新澳两场领导人会晤。

近年来，美国通过 " 印太战略 " 加紧拉拢亚太国家，极力拼凑 " 亚太版北约 "。有分析认为，美国试图将北约推向亚太地区，以实现维护自身霸权、强化战略围堵的目标。不过，这些亚太国家也非铁板一块，而是各有考量。

美国亚太盟国各自打着什么算盘？增强亚太联盟的凝聚力，美国还面临着多大的挑战？

文：李航 凌胜利 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

编辑：丁贵梓

来源：瞭望智库（zhcz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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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里之行，只是秀姿态？

在一场西方大国悉数到场的峰会上，亚太四国领导人首次受邀参加，无疑引人关注。比较来看，美日韩三边会谈更多聚焦朝核问题和其他印太事务，意在恢复和加强美日韩合作，为美国夯实 " 印太战略 " 扫清障碍。日韩澳新四国会晤则就包括乌克兰局势在内的国际事务交换意见，很少涉及印太地区的具体议题，姿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

2022 年 6 月 29 日，为期两天的北约峰会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举行。图｜新华社

* 重申联盟承诺，加强美日韩三边合作。

拜登政府上台伊始，便一直强调美日韩三边合作的重要性，因为这不仅可以增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也可为美 " 印太战略 " 提供更坚实的支柱。三国领导人的上次会晤还要追溯到 2017 年 9 月，因此对美国而言，能够促成日韩领导人面对面会谈本身意义重大，拜登直接称其为 " 历史性的三方会晤 "。

事实上，在此次会晤前，日韩关系回暖就已有所表现。尹锡悦在上任前就派遣 " 韩日政策协商代表团 " 赴日访问，表达修复韩日关系的愿望。5 月，日本外务大臣林芳正曾以首相特使身份出席尹锡悦的就职典礼，并转交岸田文雄的亲笔信。尹锡悦也表示希望早日与岸田会晤，共同致力于改善韩日关系。此后，因疫情而关停两年多的 " 金浦—羽田 " 航线恢复运营，美日韩三国防长也就重启军演基本达成一致。

此次会上，三国领导人反复强调深化联盟合作的必要性，并就一些地区问题进行协调讨论。拜登重申美国对日韩不可动摇的防卫承诺，强调三边合作的重要性，并得到尹锡悦和岸田文雄的认同。三国领导人都希望在朝核问题上继续加强合作，通过三方对话、提升联盟威慑力、举行联合军演等应对相关问题，并声明要加强在地区和全球问题上的合作。尹锡悦甚至罕见表态，要将美日韩关系打造为 " 全球和平与稳定的又一核心支柱 "。

* 聚焦地区问题，凝聚四国合作共识。

在日韩澳新四国领导人会谈前，岸田文雄强调要推动四国定期参加北约峰会。会谈期间，岸田又担任了会议主持人。日本推动四国合作的积极态度可见一斑。近年来，日本也在致力于构建以日美联盟为核心的多层安全保障体系。其他三国通过各种渠道表达了对会谈的看法，包括同意探索四国间的 " 印太战略 "、促进印太地区的自由开放等。

但相对来说，此次会谈缺乏实质性内容，四国领导人仅进行了礼节性问候，表示将利用各自优势，保持密切协调，促进与北约的合作，带头深化印太与北约间的沟通联系。而对于印太地区的具体问题，特别是涉华问题，四国领导人均未提出讨论，甚至在其他公开场合尽力避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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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释善意易，冰释前嫌难

即便美日韩三国领导人反复强调深化联盟合作的必要性，尹锡悦政府上台后的种种举动为冰冷的韩日关系加了一点温度，也难掩盖日韩两国由来已久的矛盾分歧。

2022 年 6 月 28 日，西班牙马德里大地女神广场上的西班牙国旗和北约旗帜。图｜新华社

* 战略目标存在差异

对加强美日韩合作和参与美主导的 " 印太战略 "，日韩的战略目标存在较大差别，日韩双方的不信任也限制了三方的深度合作。

韩国既想通过巩固美日韩关系来威慑朝鲜，又想在对外政策上凸显战略自主性，以 " 中等强国外交 " 为途径谋求更大国际影响。这导致韩国始终犹豫是否加入由美日主导的地区战略中，特别是在进步派当政时期，韩国政府对推动美日韩合作十分谨慎。更为重要的是，日韩之间还存在历史问题、岛屿争端等分歧，导致日韩关系龃龉不断。

对日本来说，主要目标无外乎两点，一是在美国支持下参与国际事务，为摆脱战后体制和增强外交影响力提供机遇；二是尽力挽留美国在印太维持力量存在，以遏制中国。

* 经贸摩擦、领土主权争端等现实问题

因历史问题发酵，日韩之间还发生了经贸摩擦。早在 2019 年 7 月，日本单方面宣布加强 3 种半导体核心原料的对韩出口管制，同时提出要将韩国从其出口白名单中移除。鉴于韩国对日本经济的高度依赖，日本此举极大地打击了韩国信息通信产业。为此，韩国也将日本移出贸易白名单，并向世贸组织提起申诉。

对日本将核废水排放入海的行为，韩国朝野也表示强烈的忧虑和反对。在韩国看来，日本此举不仅污染海洋环境，更给韩国民众的健康和安全带来潜在威胁。

日韩在独岛（日本称 " 竹岛 "）问题上的领土主权争端也是两国合作难绕开的一道坎。两国都把这片面积不足 0.2 平方千米的小岛宣布为本国领土，并对对方的相关行动表示强烈抗议。就在尹锡悦政府上台前后，日韩还就此事相互指责：日本抗议韩国对该岛地形及周边海域进行紧密测量的计划，韩国则抗议日本在《外交蓝皮书》中主张该岛是日本领土。

从实际情况来看，双方在现实问题上的矛盾最能直接影响双方关系和美日韩三边合作。2019 年 8 月，双方经贸摩擦愈演愈烈之际，韩国宣布废止《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双方防务合作几近停止；2021 年 11 月，由于日本抗议韩国警察厅厅长登上独岛，美日韩副外长联合记者会被迫终止 ……

* 劳工赔偿、" 慰安妇 " 等历史问题

日韩关系一直被各种历史问题所羁绊。日本反对韩国法院强制执行日企资产以赔偿韩国二战劳工，但对韩国而言，此事关系民族感情和对日罪行清算。当前，即使尹锡悦政府想成立官民协商机制来妥善解决韩日矛盾，韩国也很难拿出令日方满意的方案。

" 慰安妇 " 问题也迁延数年未得解决。从 2013 年韩国 " 慰安妇 " 受害者向地方法院提起民事调停，到 2021 年韩国首尔中央地方法院做出裁决，日本一直采取反对态度，并称韩国的做法违反国际法规定和日韩 " 慰安妇 " 协议。

此外，韩国国内因历史教科书内容、日本官员参拜靖国神社引发的反日情绪等，也阻碍着日韩合作。

对于如何解决日韩之间的历史问题，韩国前外长郑义溶表示，若日本没有正确的历史认知，就无法解决历史遗留问题。这几乎体现了韩国朝野对日的一致态度。

* 对朝政策分歧

尽管美日韩三方都希望加强在朝核问题上的合作，日本也在北约峰会上表示希望和北约国家一道就推动核裁军与防止核扩散加强合作，在一定程度上照顾韩国关切，但日韩两国在具体对朝政策上也不乏分歧。

从本质上来说，日韩双方的关注重点和政策目标存在差异。日本关注的是朝鲜核导问题与绑架日本人质事件，而韩国更重视维护国家安全和实现半岛统一。在具体路径上，日本主张对朝强硬立场，通过制裁、举行联合军演等方式施压；而韩国在依赖美韩联盟、保持军事威慑的同时，也在寻求温和方式解决朝核问题。文在寅政府就极力恢复对话合作，以推动韩朝关系正常化和朝鲜半岛的最终统一。

可见，美日双方的对朝政策更为接近，日本也不遗余力地配合美国，以防在朝核问题上被抛弃。韩国国内则不乏加强外交自主、摆脱大国制约和主导半岛事务的声音。

* 对华政策分歧

目前，日韩两国对华政策的目标和思路也存在不少差异。日本通过巩固美日联盟、强化美日印澳四边合作等方式遏制中国，韩国的态度则相对积极。这除了韩国对华经济依赖程度更高外，还有希望中国在半岛问题上发挥更积极作用的考虑。

虽然尹锡悦在竞选中亮明强化美韩联盟、改善对日关系和加入 " 印太战略 " 的立场，但完全倒向美日并不符合韩国的国家利益，韩国国内对尹锡悦政府可能的 " 一边倒 " 也非常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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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国同台，分歧明显

从此次会谈内容和四国政府表态来看，四国同台对强化四边合作、促进四国共同加入 " 印太战略 " 的意义较小，更不用说建立新的四边合作机制或 " 准同盟 " 关系。结合各国政策立场及与美关系来看，四国在许多问题上的分歧仍然明显。

* 各国外交战略重点不同

四国虽同属亚太国家，但外交战略重点存在很大差异。日本专注于实现 " 国家正常化 "，为谋求更大国际话语权铲除体制障碍，同时利用美 " 印太战略 " 的机遇推行多向结盟，以对冲和制衡中国，维护美日主导的印太秩序。

由于实力所限，韩澳新三国的外交战略都带有明显的地域性，即：将外交资源更多地集中于自己所在地区，并力求在构建地区秩序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具体来说，韩国短期内仍会将外交重点放在东北亚地区，谋求在半岛事务上发挥更大影响力，以推动朝核问题的最终解决和维护东北亚和平稳定。澳大利亚在维护南太区域稳定的同时，竭力配合美 " 印太战略 "，通过参与地区双多边安全合作凸显自身价值。新西兰则将外交重点放在涉及自身生存的重点议题，以及南太区域问题上。

这些分歧使得各国很难在他国关注的问题上投入大量资源，导致彼此无法在合作重点、目标和路径上顺利达成共识。

* 对华政策分歧

日本参加北约峰会的主要目的是拉拢北约在印太事务上发声，以共同应对中国，其他三国也在峰会期间或暗或明地指责中国。但结合各国传统对华政策和国家利益布局来看，各国要想在对华政策上步伐一致仍面临不少挑战。

从韩国的角度来看，尹锡悦本人并未就涉华问题发表公开评论，韩国在官方声明中也避免提及相关内容。新西兰总理阿德恩结束马德里之行不久便表示，即使 " 中国在追求自身利益方面变得更加自信 "，新中两国 " 仍可以、而且应该基于共同利益进行合作 "。

相对来说，日澳两国态度较为坚定，中国和两国的关系也不断遭遇挫折。即便如此，两国也不可能完全放弃和中国合作。中国为两国经济社会发展带来巨大机遇，完全滑向对抗不仅无助于经济恢复与增长，也会给地区和平稳定带来威胁。

* 双边合作基础各有差异

会谈前，四国就已开展了多年的双边合作，但这些合作的深度和最新进展却大有差异。

综合来看，日澳在印太地区的合作最为成熟，发展最为顺利。近十多年来，日澳领导人互访非常频繁，各部门间定期会晤机制也较为健全。两国不仅签署《互惠准入协定》、建立 " 准同盟 " 关系，还携手加入美日印澳四边合作机制。在此基础上，两国签署一系列防务合作协议，并在海洋安全、反恐、地区热点问题等方面保持紧密协调合作。

然而，澳新虽同属西方阵营和大洋洲国家，但双边合作一直聚焦于南太事务；日韩之间龃龉不断，很可能成为四国合作最薄弱的环节；日新和韩澳之间虽有合作，但双边关系远没有达到日澳的高度。

从双边合作基础来看，推进四国合作面临不少阻力。如何协调各方分歧、补齐合作短板、建立各方都能接受的合作机制，仍困难重重。

* 与美国关系存在亲疏

针对四国同台会晤与合作，美国的态度耐人寻味。美国虽迫切需要亚太盟国自主开展合作，分担战略压力、增强遏制力量，但拜登尚未就四国合作表态。缺少美国支持的四国合作，很难取得实质性进展。

此外，在美战略布局中，四国地位也有所差异。美日联盟被视为冷战后 " 美国亚太安全政策和全球战略的基石 "，美澳联盟则被称为 " 印太地区和平与稳定的基石 "，美一直对日澳分担更多责任抱有强烈期待。而韩国只是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一个 " 前哨阵地 "，新西兰的作用更是局限在南太地区。

可以预见的是，美同日澳的联盟关系会进一步深化，日澳会竭尽所能地支持其全球战略。如果美国不能 " 一碗水端平 "，韩新两国不仅很难看到自身利益得到满足，更会对加入由日澳主导的地区战略表示忧虑。

由此可见，美国要想弥补亚太盟国间的分歧、增强亚太联盟凝聚力，绝非易事。